艾尔瓦德领主城堡前,人头攒动,黑压压一片。
城中居民个个垫着脚,伸长脖颈,像被被一根无形丝线牵引着,拼命往那人潮中心挤去。
一个妇人牵着孩子,刚从市场叫卖完,疲惫地拖着脚步路过。她一手提着半篮蔫巴果蔬,另一只手被那精力旺盛的孩子扯得生疼。
那孩子如同嗅到蜜糖的小兽,被眼前的热闹勾得心痒难耐,一个劲儿地往里钻。
“你这孩子。”
妇人无奈地叹气,嗓音里带着一日吆喝后的沙哑,却终究拗不过,被他拽着加入了攒动的人潮。
“妈妈,他们在看什么呢?”孩子踮着脚,小脸因用力而涨红,指着前方密不透风的后脑勺问。
妇人费力地调整了几次角度张望,视线被层层迭迭的人墙阻隔,只觉一片混沌。
“莫不是……领主大人又要涨税了?”她忧心忡忡,干裂的嘴唇翕动着,“这才半年光景,都涨了两回了!进城费也水涨船高……再这么下去,我们这点小本营生,怕是连糊口都难了……”她下意识地紧了紧孩子的手,“看两眼就回吧,城门快关了。妈回去得多编些藤筐,明儿个好换点嚼谷。”
说着便要拉那意犹未尽的孩子离开。
旁边一个看客见她模样,好心提点:
“没听说城里换了新主子?”
“新领主?”妇人一愣,随即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,声音低了下去,“换汤不换药罢了……之前也不是没来过。”
“说的是!龙椅上坐的是谁,跟咱们这些泥腿子有甚干系?日子还不是一样过!”那人深表赞同,话锋却一转,带着点捡便宜的兴奋,“不过这回可新鲜!听说这位新官上任要摆流水席,就在今晚,连咱们这些草芥都能登堂入室,白吃白喝!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,不占白不占!何不带着你家小子去开开荤?”
“妈妈!去!我们去!”
孩子一听有吃的,顿时双眼放光,拽着母亲的衣角又蹦又跳。
“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?你莫不是拿我寻开心?”妇人狐疑地盯着对方,手下加了力道,试图稳住兴奋过头的孩子。
“嘿,信不信由你!”那人嗤笑一声,下巴朝前方努了努,“你一路过来,没瞧见城里那些酒馆今儿个都关门闭户?掌柜的、伙计全被临时征调进城堡当帮工了!我在这儿听了半晌墙根,说的也是这茬。”他故意咂咂嘴,“你最好别去,省得跟我抢食儿!”
“妈——!”孩子急得直跺脚,生怕这“大餐”飞了。
“……行,那就去瞧瞧。”妇人终是拗不过,妥协道,“可知几时开始?又如何进去?”
“喏,看到没?”那人抬手指向暮色四合中渐次亮起璀璨灯火的巍峨城堡,“平日关城门那会儿,差不多就该开席了。今日特例,城门晚两个时辰落锁,吃完再出城也来得及。”
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向往,喃喃道,“说起来,咱这双泥腿子还没踏进过那金窝窝里头呢……这趟进去,可得把眼珠子瞪圆了看个够本!下回想撞上这等好事,怕是得等下辈子喽!”
——
会客厅里,空气沉凝得几乎能拧出水来。
伊莉丝刚在主位落座,卡斯帕与洛兰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猛,一左一右,几乎是同时紧挨着她坐了下来。
无形的硝烟瞬间弥漫。
洛兰随手端起手边的描金细瓷杯,指尖刚触到温热的杯壁,便嫌弃地皱起眉。
呷了一口,舌尖品到的寡淡瞬间点燃了怒火,男人剜向对面的卡斯帕:“啧,这破落户的待客之道,连杯像样的茶汤都奉不出?卡斯帕,身为主子的‘近侍’,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受这等腌臜气?”
“艾尔瓦德赤地千里,水源金贵,产出有限。此间条件,自然远不及圣殿骑士府邸的豪奢周全。”卡斯帕面不改色,修长的手指稳稳托着茶杯,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,声音平静无波,字句却像冻了千年不化的寒冰,“洛兰大人若当真觉得屈尊降贵,难以忍受……此刻打道回府,倒不失为上策。”
我们这里?
简单四字,如同无形的界碑,极其自然地将伊莉丝与他圈在了同一方天地,而洛兰,则被轻描淡写地推到了“外人”的荒原上。
洛兰脸上那层刻意维持的、在伊莉丝面前装出的“大度”假面,被这句话猝不及防地撕开一道裂口。
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,异色双瞳中暗流汹涌,转向被夹在中间的女人,话语里仿佛裹着蜜糖般的毒刺:
“伊莉丝,你听听!一个连正式身份都没有的‘东西’,就敢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、妄图与你并列了?这种人留在身边,迟早是祸根!不如趁早打发了干净。”
“不知洛兰骑士又是以何等‘身份’在此置喙?”卡斯帕的红眸深不见底,声音低沉,却带着千钧之力,“若论‘不合时宜’,恐怕您这位肩负教会戒律、本该‘清心禁欲’的圣殿骑士,先前对我主的‘唐突之举’,才更是明知故犯,有违教义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