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齐因点了点头,他站在门边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抬脚跨过门槛。
季时傿正在与梁弼交谈,她手轻轻地搭在扶手上,前世她来退婚的时候,梁齐因在泓峥书院,那时他们没有见过面,后来再见,已经隔着生死这条鸿沟了。
季时傿定了定神,梁弼在说什么她都听不清,手下意识地顺着杯口的边缘转了转,好几次忍不住,余光瞄向门边。
终于,前厅外传来说话声,“谢过路管家。”
梁弼停下话音,探了探头:“岸微来了。”
季时傿抬起头,看向来人。
梁齐因穿着月白长衫,肩上系着菘蓝色的披风,他身形虽瘦弱,个子却很高,阳光紧跟身后,穿堂风带起的发丝与衣摆像是镶了层金边。梁齐因肤色偏白,目光因眼疾而有些松散,使他整个人的气质多了几分近乎破碎般的神圣。
他们的目光在第一时间交汇,梁齐因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,季时傿就坐在那儿,鲜活又真实地在他眼前,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,但不知道为什么,梁齐因就是觉得她笑了。
他呼吸一滞,愣在了原地,几乎控制不住脚下想要迈出去的冲动。
前世季时傿走后好几年,待到山河平定,梁齐因才病故于嵩鹿山,这中间隔了很长的岁月。
从前他们也不常见,这般分别的日子对他来说应该并不难捱,可谁知时间越长,季时傿刻在他心里的痕迹却越来越深,梁齐因有时候已经分辨不出来这是爱慕还是执念了。
来的路上他甚至在想,再次看见季时傿,便抓紧她,什么方式都好,至少可以陪在她身边,至少可以成全自己这两辈子的执念。
只是此刻再次看见季时傿鲜活地站在自己眼前,梁齐因心中所有激烈的情绪却渐渐偃旗息鼓,其实只要看到她还好好活着,怎样都无所谓了。
季时傿有些诧异地看向梁齐因,心里莫名涌出一股别样的情绪,好像恍若隔世,好像他们之间不止于此。
见他站着不动,梁弼拍了拍桌子,语气有些不悦道:“傻站着做什么!”
梁齐因回过神,缓了缓心情,继而低下头,躬身揖礼道:“见过父亲、季将军。”
季时傿站起身,点了点头,回礼道:“六公子。”
见状梁弼摸了摸胡须,眼睛眯起来,“好好,嗯……岸微坐下吧。”他扬了扬下巴,示意陶叁把梁齐因扶到季时傿旁边坐下。
可谁知梁齐因并未如他所愿,他垂在袖中的手紧了紧,还是恪守礼教,坐到了对面。
梁弼有些不满,但此时又不好发作,只能瞪了梁齐因一眼,眼中有厌烦,愤怒甚至是不屑。
季时傿目睹一切,她有些不可置信,梁弼妻妾成群,儿女众多,梁齐因是他的孩子里最出众的一个,虽说不至于要对他多偏袒,但也不该是这个态度。
若是因为梁齐因的眼疾而使他觉得没脸,但此番变故也是因为他后院妇人争斗引起的,他不应该更对梁齐因关爱些吗,怎会是这个态度。
若在外人面前梁弼都是这副模样,那关起门呢?
倏地,梁弼敲了敲扶手,打破了此刻有些微妙的氛围,他眯着眼瞄了瞄季时傿,道:“季丫头如今多大了?”
季时傿神色如常,淡淡道:“二十一。”
谁知梁弼听后“嚯”了一声,身体前倾道:“姑娘家十五六岁就该嫁人生子了,慧芝虽只比你大几岁,但我外孙已经这么高了。”说罢,还伸手在自己腰间比了比。
梁慧芝是梁弼的长女,今年二十有八,嫁到城西李家已经十余年。她出阁前在京中便素有令名,婚后操持李家,也是贵夫人中的楷模。
这话季时傿听得多了,因此梁弼这么说她只是笑笑,不置可否。
然而梁齐因却微微抬起头,看到季时傿模糊的轮廓后迅速垂下目光,担心季时傿会捕捉到他这心虚一般的动作。
他从来不知道,梁弼居然会对季时傿说这些话。
梁弼性格狂妄自大,上一代庆国公是草民出身,鞠躬尽瘁拼死拼活才挣来的爵位,在他还未功成名就前,梁弼一直与母亲住在乡下,后来一朝成了权贵子弟,书没多读多少,纨绔的本事倒是一个没落下。
在他眼里,女人只有相夫教子一条路可以走,季时傿这样的,对他来说,就是离经叛道,不可理喻。
梁弼说完方才那几句话,瞄了季时傿一眼,见她浅笑不语,还以为是自己说到了她心里头去,越发仗着长辈的身份胡言乱语道:“我们梁家在京中也算是名门望族,岸微虽然眼睛不好,但也有数不清的好姑娘争着要嫁过来呢。”
梁齐因皱了皱眉,未来得及开口又听他叹了叹气道:“季丫头年纪不小了,还成日在外抛头露面,若非你与岸微之间自小的婚约,你原本是进不了我们梁……”
“父亲。”
梁齐因忽然站起来,冷声打断了梁弼的话。
梁弼一时被惊到,满脸错愕地看向他,当着外人的面被儿子打断了话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