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逐伸在半空的手僵住,随后神色如常地收回去,“也罢。”
“那你一会儿留下,陛下还让我找太医给你看看伤势。”
季时傿摇头道:“不用了,我一切都好,宫外的大夫……”
“时傿。”裴逐打断她,“陛下不喜欢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说‘不’字,你这是在忤逆他的决定。”
季时傿抿住唇,犹豫片刻道:“我知道了,那大人便替臣先谢谢陛下。”
裴逐转而露出笑容,“这是自然,大将军客气。”
贺春礼结束,百官自东华门出,季时傿依照所言单独留下,在内侍地带领下进了殿,裴逐很快领着太医赶来,又是把脉又是开方子,忙活了一通。
“大将军脉象平稳,看来伤势恢复得很好,不用过多担心。”
季时傿颔首道:“有劳。”
裴逐适才松了一口气,将太医打发走后道:“时傿,我听说你不日又要离京了,你伤势未愈,何须如此操劳。”
“职责所在。”
“若是你愿意,我也可以安排其他人替你离京,不会有人敢多嘴什么。”
季时傿不动声色地压了压眉心,“陛下刚登基不久,我可不想现在就开始耍滑头。”
裴逐轻笑道:“无碍,陛下自然准允。”
季时傿神情僵住,低头拢好衣袖,“说笑了,四境未稳,还不是我可以偷懒的时候,你与陛下的好意我心领,不过南疆我还是要去。”
“你一向有主见,我劝不动你,我只是关心你,没有其他意思。”裴逐讪讪地收回嘴角,“你要回去了?我送你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
季时傿站起来,“裴大人难道没有职务在身吗,怎么会这么有闲情逸致。”
“……”
季时傿不再多言,转身告辞离开,她觉得裴逐哪里变了,可具体又说不上来,他说“不会有人敢多嘴”的时候神态自若,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。
也是,如今裴家势大,既有在宫里做娘娘的女儿,又有在朝中任尚书的儿子,自然无人敢多嘴什么。
隆康帝其人,不算过去,登基后季时傿只在大朝会上见过几面,他缺少决断,许多事情都是交由亲近的大臣解决,自己很少过问,自古以来,这样做势必会导致臣子膨胀,独断揽权,最后引起许多麻烦,季时傿也不知道隆康帝现在到底到了哪一步。
与此同时,榕春苑内,新帝登基后已经被封为太嫔的柳氏坐在榻边,紧盯着被乳母抱在怀里喂奶的嘉宁长公主,眼睛一眨不眨,半刻也不肯离开。
待乳母喂完奶,她便忙不迭地伸手将嘉宁长公主抱回怀里,动作急促,好像生怕会被旁人夺去一般。
殿内的宫人对视几眼,无奈地摇了摇头,自从前段时日京城里打仗,隆康帝为了向鞑靼求和,想要将年仅四月的嘉宁长公主送给他们和亲,柳太嫔就几乎疯魔了,虽然最后并没有实行,但她仍旧一点风吹草动就格外戒备,不许嘉宁长公主离开她的视线半步。
又过了片刻,晋为太婕妤的林美人过来看望她,一进殿看到柳太嫔紧紧抱着嘉宁长公主的模样,心中不免一悲,低声道:“姐姐……”
柳太嫔失而复得,却未见得有一丝欣喜,她甚至更为后怕,听到林氏唤她后下意识一颤,抱得更紧。
林氏叹了一声气,劝慰道:“姐姐,鞑靼不是已经兵败了吗?嘉宁不会再去和亲了,你不用一直如此担惊受怕。”
闻言柳太嫔却不动,她仍旧抱着嘉宁长公主,下颚挨在她的额头上亲昵地蹭了蹭,目光未有一丝松懈,“我怎么能不担惊受怕……”
“姐姐?”
“鞑靼兵败,可还有西洋,还有东瀛,还有数不清的外敌,这次放过了我的嘉宁,可下次呢。”柳太嫔无助地摇了摇头,“我实在害怕,嘉宁是我唯一的孩子,先帝已经走了,她除了倚仗我这个母亲之外再无依靠,而我甚至护都护不住她。”
林氏被她说得动容,不住抹了抹泪,“姐姐,谁叫我们被困在宫里,倘若能出去挣个天地,又怎会保不住自己的孩子。”
嘉宁长公主吃饱喝足后已经酣然入梦,肥嫩的双手团成一团,对这个世界尚且充满好奇,她并不知道数日前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人生。
柳太嫔将她放进摇篮里,轻轻捻好被角,目光慈爱柔和,“妹妹,无论如何,我就这一个女儿,我怎样不打紧,可我得为她拼一把。”
先前她还和林氏说,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,外面打仗,挨到她们后宫里的女人有什么事,可焉知,覆巢之下无完卵,最先被推出去祭天,被舍弃的就是她们。
林氏一惊,“姐姐,你要做什么?”
“咱们这位陛下太软弱,指望不上,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,他根本没有骨气去反抗。”柳太嫔冷笑一声,“他这皇位得来的本就不干不净,妹妹,你说得对,这样不好,任何东西都该归本来适合它的人拥有。”
“姐姐,你……”